□吴桂海
前几天,我又像往常一样回到老家陪父母亲聊聊天、说说话,家长里短的,聊着聊着,父亲忽然对我说:“我也没有什么可以传给你,想把陪我几十年的老算盘留给你,作个纪念。”随后,他双手抓住椅子扶手撑起身走向里屋,把身子靠在书桌上,左手撑在衣柜上,然后侧身把右手伸向衣柜和靠墙之间的“小弄堂”里,把挂在衣柜一侧的算盘拿了出来。
这算盘,特别亲切,我不知有多少年没有看到了,它,一下子又把我拉回到了童年。那时候常常看到父亲坐在书桌前,左手按着账簿,右手劈里啪啦打着算盘,十分专注。而现在,父亲已是耄耋之年,而我也即将退休,真是时光匆匆,岁月不饶人啊。
当父亲把算盘放到书桌上时,我注意到算盘上没有什么灰尘,看来父亲常把它拿出来,擦拭或者偶尔还在使用。这面算盘跟随父亲70年左右,也如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历经岁月洗礼、时间打磨后垂垂老矣。框珠的油漆在旧时光里早已剥落得所剩无几,再加上磨损严重、包边铁皮生锈,整面算盘暗淡无光,但框架仍未松动,风骨依然。
我们俩就坐在一起,中间放着算盘,聊起了他与这面算盘的故事:当时,我们光荣大队共有7个小队,枇杷岙分为2个小队,为了生产生活的需要,岙里十几个家长商量决定,请我何家大舅舅来教打算盘,学费是每人一斗米。我们当时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文化,学起来非常困难,学了几天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大舅舅的耐心教导下,我经过早晚刻苦练习,千遍万遍,由生到熟,由熟到巧,直至进入佳境,学会了用算盘打加减乘除法,掌握了一门打算盘技艺。到现在我还记得八归、九归和大九归的口诀。
我就用这面算盘开始为小队做会计,俗称“记工分”,每年根据小队粮食收成与每户人家的工分计算出每户人家一年的分成,如这户人家人口多,但工分少,就要按人头来计算,确保分配合情合理。后来,我又做过几年大队出纳、食堂会计,原大塘地的水稻田和山地分田到户,都是用这面算盘计算出来的。几年后,洪家7小队需要记账员,我就像当年何家大舅舅教我一样去教他,直到他学会为止。有一次,他算账,账目老对不上,就差几角钱,叫我去核算,经过几次核对账做平了。至今,我们师徒二人关系仍然很好,兄弟相称。
当父亲说到曾经当过几年大队长和生产革命小组组长时,我感觉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这可能是他年轻时最美好的时光。从我记事起,父亲在村办窑厂工作,窑厂主要生产瓦片、砖头和地坪砖等,他一边和大家一起生产做劳力活,一边兼任厂里的业务员。经常要坐船到高亭、秀山、普陀山等地去推销产品,很是忙碌。每天天还未亮,我们兄弟还在睡觉时,父母亲便早早起床烧火做饭,到田间地头锄草施肥了,还要喂猪、喂鸡鸭什么的,十分艰辛。记得有一年,我家母猪生了一窝猪仔,忙忙碌碌几个月后,卖了一个好价钱,家里人都非常高兴。那年,我脱下军装回到地方参加工作,因专业不对口,就根据实际情况,去读夜校学习财务会计专业,一读就是5年半。学习期间,我子承父业也开始从事财务工作,那时算盘已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已经用上电子计算器,做账也采用会计应用软件,自动生成报表,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当我把那面老算盘整理放正,准备拍一张照片时,父亲马上用右手在算盘上熟练地拨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他说,这样拍起来生动多了。这算盘,陪同我父亲走过70年左右春夏秋冬,它身上保留着父亲的指纹、父亲的气息、家庭的冷暖,记录了他的人生、记录了我家的苦难与幸福,也见证了时代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