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洁
海飞在今日被广大读者、观众熟知,更多是作为一名谍战小说作家及编剧,《麻雀》《惊蛰》《醒来》……随着作品不断被市场和影视资本所挖掘,唐山海、毕忠良、陈山这些有血有肉的正反面角色也伴随着演员的精彩演绎被大众熟知。而读完他的自选集之一《老子的地盘》,却好似认识了一个“崭新”的作家海飞,或者说他不为人知但也同样丰富多彩的另一侧面被读者在阅读中发掘。
《老子的地盘》是一部中、短篇小说集,收录了海飞在不同时期创作的《我叫陈美丽》《我爱北京天安门》《像老子一样生活》《老子的地盘》等在内的九部中短篇小说,他们的共性在于讲的是不同状态的、面临不同人生困境的、平凡到极致的人。故事的主角有关于青年或中年男女,看似爱情与亲情是故事的主线,然而主角大多以随心所欲的态度面对和处理自己面临的人生难题,最后通过爱情与亲情认识到某些人生道理。
这样的故事安排在平常下蕴含两点“玄机”。一则在于作为主线的爱情与亲情,与其说是主线,倒不如说是主角反思与认识自己的跳板。《我叫陈美丽》关于都市女性的精神和生活困境,故事写了几位不同的女性,阿蝶靠和姜大胆的关系达成比师傅陈美丽更高的销售额,但姜大胆被捕、孩子流产,她最终离开马堂弄;卷耳、细细在几段混乱的爱情关系终结后选择以开奶粉店的方式有新的开始;主角陈美丽有失败的夫妻关系,也曾为了卖出电饭煲抛弃自己的尊严,也曾几度犹豫后选择给女儿更好的人生。爱情和亲情她们都曾拥有,却以不同的方式丢失或主动舍弃,可贵的是她们能与自己达成和解,知晓不必“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认清自己才是真谛所在。二则在于精巧的讲理范式。海飞在一次采访中讲:“每个人的人生在某一时段是做什么,都是天定的。”“人肯定需要适应生命中每个时段各不相同的生活,就像鸟终将适应天空,鱼一定适应水。”作者将自己想表达的主旨敲开糅碎,“理”蕴藏在故事中并在结尾“四两拨千斤”,朴实平凡的道理能支撑人物以自己的路坚定地走下去,支撑读者走过不同人物走过的路后,于无声处感受到力量。
“轻”似乎是适合这些故事的一个形容。这种特质的构成和作者在叙事语言与情节设置方面的思考也密不可分。短篇小说集《老子的地盘》的语言和另一部短篇小说《台风》相类似,作家并非直接性地在叙述对象中表露自己的审美情感,而是通过叙述者对故事本身的刻画来展示,因此语言呈现出冷静疏离、以轻击重的质感。与语言相关的是情节,语言钩织成故事情节最本原的特色。
《我爱北京天安门》和《老子的地盘》主角都是中年男性,前者主角屠向前所在的工厂快要倒闭,保卫科工作也难以开展,妻子、女儿和他各有各的忧虑却无从诉说,“他在这个本来是一片荒地的厂子里待了二十八年,他被碳酸氢铵的气味浸泡了二十八年,他从一个英气逼人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将要退休的人”,这段话对应的情节是屠向前与何虎的争执,伴随着轻松的回忆语气,真正的屠向前手持钢管,“今天咱们打架,打死了也算啦”。世俗的规则常理被人物抛之脑后,甚至他们对胜利的态度都是随意的,重要的是“我赢了”,而不是怎么赢、为什么赢。故事末尾,屠向前的心仍在追逐,但是身似乎放下,“天安门”和“北京”成为一种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念想,他没能去,不过好像去了那儿一切都会变好。
短篇小说《老子的地盘》同样以中年男性为主角,刘大脖与女儿关系疏离,妻子远走高飞,开一家饭馆还被附近的人刁难。作者将中年人可能面临的人生困境戏剧性地放置在一个人身上,叫儿子“爸爸”的父亲、行为乖张的女儿以及“混沌”的自己。纵观这部小说的情节设置,爸爸的痴呆、女儿恋爱又怀孕、刘大脖与不同女性纠缠……充满巧合和戏剧性的故事被略显疏离的语言隔挡,与读者拉开距离,又因为情节的戏剧性并非和结局的戏剧性相挂钩,比较自然平淡但顺理成章的结局会令人会心一笑,这或许才真正是适合普通人的“好结局”。
通过这部小说集的故事,我们或许会回忆起今敏的《东京教父》,回忆起渡边信一郎《混沌武士》。将无数巧合编织成完整的故事是两位导演与作家海飞的共同之处,渡边信手拈来的众生相和他的洒脱构成了一部充满趣味的影片,动画中的主角无幻和仁的过去是什么?结尾只是含混交代,然后一切结束,在经历命运般的相遇与充满巧合的一个个故事后,我们洒脱地看待已发生和未发生的一切,然后挥手各自前行。看似同道殊途,实则早在心中殊途同归。每个人都曾在混沌中辗转,在长夜里难眠,也曾将自己寄居在躯壳里,此时再看题名中的“地盘”——这和屠向前对北京天安门的执念和下岗公交车司机国芬口中的“老子真累”有些类似,能认清“地盘”究竟是什么不在于人有没有在其中张牙舞爪地获得什么物质回报,而在于通过珍惜已有之物、珍惜平凡却独一无二的自己体味到某些人生的珍贵与不易。正像《平凡之路》的歌词说的:“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