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策

　　我戴着耳机听歌，播放列表调成随机的模式。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前奏，我知道那是《追光者》的调子。是那首歌，穿过我冬天里几个月的时光，穿过那点光照耀我前行的日子。

　　元旦将至的时候，班里开始准备文艺汇演的节目。有人提议歌曲串烧，《追光者》是备选曲目之一。一番商量后，我们通过了这个提议。班长决定动员一个老师上场，因为听说会有加分。

　　“我去请梅老师。”英语课代表自告奋勇。

　　我们是梅老师的关门弟子，是她在这所高中的最后一届学生。她教书三十多年，一头微卷的短发，穿着典雅端庄，透着贵族式的那种微妙气质，像一只装着红茶的小瓷杯（是喝下午茶用的吧）。那一定是一只很精巧的杯子，里边的茶水暖暖的——温度刚刚好。她是我小时候想像中的那种英语老师——温柔的女老师，独具风格的衣服，简单又精彩的着装。

　　我喜欢梅老师，这种感觉就是那种没有来由的小美好，不敢当面告诉她，只是偷偷打量她。今天是一件米色外套，呀，天气已经转入秋的节奏；白毛衣，看上去软软的，像教室外天上的云朵……如果我能考好，她就会注意到我吧。我追逐着那点光奔跑，一点一点向她靠近。我相信等到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就能让她真正看见我，哪怕一眼也行。

　　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个多月，我知道我能行。

　　不出所料，梅老师答应参演我们的元旦节目。演唱形式定为她和她的课代表合唱。

　　其实我也会唱歌，也想和梅老师同台献唱。一次次想当面告诉她，却又在前一秒临阵脱逃。一个星期过得悄无声息，节目初定雏形。我不会再有机会了。

　　后来，因为疫情，元旦文艺汇演取消了。学校终于开始全面网课。在第一节英语课上，她给我们播放《追光者》。轻丝般的旋律飘出来，哪怕通过网络，我也能感受到她的气息。那原本是文艺汇演的曲目，是她要唱的歌。

　　再后来，期末考试也正式宣布推迟到下学期开学。到那个时候，她已经退休了。

　　寒假前最后一节英语课上，我为点掉一个弹窗误关了英语教室。再次进入后，我听见她叫了我的名字。她说，你怎么才进来呢？

　　这是她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到那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她关注她的每一个学生，只是我太贪心。我希望她可以像关心课代表那样关心我。她记得课代表的生日，我想起她们一起排练唱歌的时候，那么像一对母女。

　　她说她喜欢花。她的每节网课，我都会在公屏上送一朵“小红花”。

　　生活哪有那么多奇迹，我们是轨道交错的两颗星星，一刹那相遇又无迹可寻。

　　我在寒假里学会唱《追光者》，因为听了太多遍，多到再晦涩的歌曲都能够从舌尖自然地滚落。追逐星光的旅人没有追上她，转眼间晨光初现，我们之间是泰戈尔口中最遥远的距离。

　　看，时间的路已经悄然间伸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