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吉民

　　沈家门滨港路夜排档经升级改造、焕然一新。“心心念念、千呼万唤，你终于来啦！”“白的虾虫孱、红的对虾、圆的文蛤、尖的海螺，嘿嘿。”“来一口焦扑扑的双面煎；相聚，来一盆咸滋滋的烧杂鱼……”网络里的声音更像是疫情稳定后人们对春天的热切期待。

　　夜排档已然成了春天的信使，不让它火都不行。

　　沈家门夜排档名闻遐迩许多年了，当然不是因为“疫情后春天的信使”，而是因为它有文化、有历史、有舟山人的情结。

　　夜排档的海鲜招牌，并不是舟山独有，鲁、粤、闽等沿海省份都有海鲜，但舟山海鲜自有其独一无二的品性。这品性不单指鲜活度，也不仅是披坚执锐、威风凛凛的虾兵蟹将，更在于和舟山海洋文化、舟山人海洋情结水乳交融着的。如果非要把舟山海鲜和外省海鲜作比较，不妨用这么个典故——昔苏东坡问：“我词何如柳七？”幕僚答：“柳郞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郞，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唱‘大江东去’。”

　　舟山渔场是中国最大渔场，沈家门渔港则跻身世界三大渔港。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变幻莫测的气候条件，舟山群岛直到秦汉时期仍人迹罕至；因云雾缭绕、虚无缥缈，倒成了许多方士采药炼丹的福地，葛洪的《抱朴子》中就有“古仙者之药，以登名山为上，而以海中大岛屿若会稽之东翁洲之类者次之”的记载。因此，历史上舟山人只能“靠海吃海”，“盛夏时节风高浪急险恶，寒冬腊月手掌拉网艰辛”不但是舟山人的生存环境，也形成了舟山人的生存记忆。

　　渔民兄弟每次出海，犹如豪赌，赌的不仅是倾家荡产，也可能是身家性命。在捕捞条件落后时期，鱼汛季节天天上演着人和自然的搏斗；风平浪静了，折磨渔民的则是思念和寂寞之苦。曾经，在燠热的海风中，入港渔船桅杆上挂起风灯，沿港石板路边，儿童妇女趁天光无几，摆好桌椅碗碟饭菜，犒劳艰辛的男人；男人们手抱酒瓶，脚趿拖鞋，用粗哑的嗓门呼唤着同伴、和左邻右舍打着招呼，这个时候的身体才是放松的，这个时候的相聚是最幸福的。那些光棍汉们，多半坐在船帮子上，臆想着有媳妇的美好情景。入港的渔民就像走上地面的矿工，血液里渗透着恐惧不安感；短暂的歇渔期，渔民兄弟暂时忘却了摇晃不定的甲板，享受着鱼满舱带来的满足感，豪饮美酒，品尝着风、腌、炸、蒸等各色烹饪的美味海鲜。夜排档的胚胎期就是这样来的。　　 

　　没有哪一种地理环境像海洋一样的开放。大风大浪闯生活的渔民兄弟性格勇毅豪爽，心胸像大海般开阔。随着渔业生产的发展，舟山人笑迎天下客，商业也繁荣了起来。近现代，沈家门就有“小上海”的称号，新街，泰来街，西大、东大、中大街，各种商铺鳞次栉比，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时光荏苒，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文化流行于神州大地，沈家门小商品市场坊间号称“小香港”。那时香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夜排档的场景，这刚好戳中了舟山人的传统情结。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沈家门夜排档开始了市场化经营。三三两两支楞摆弄开来的桌椅碗碟，开始在沈家门轮渡站边集中起来，形成规模。但设施相当简陋，几百根固定着的钢筋白铁水管上覆盖了粗糙篷布，下面摆上桌椅杯盏，拉上电线，亮起白炽灯，就算是夜排档市场了。那些没有工作的社会闲散人员被组织了起来，集中经营，自负盈亏。最开始不到十家，后来摊位逐年增加。那时，外地游客关注度也不高，夜排档经营非常困难，一个摊位往往几经易手，有的破产，有的转行。但海洋文化毕竟是吸引竞争年代人们心理需求的；经过时间的考验，勇毅豪爽、心胸开阔、开放包容的文化气息越来越受到全国各地游客的喜爱和向往。那些意志顽强的经营者成功地熬过了艰难困苦的初创期，凭着自身的努力，借着舟山高速发展的机遇，创造了辉煌。沈家门夜排档终于成为舟山群岛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四年前，由于滨港路改造，夜排档搬迁到普陀东港东海岸。那时夜排档的篷布是德国瑞德尔帐篷，白铁水管被超轻钢替代，用橙色铝板饰面，整体建筑抗风能力达到14级，屋顶内外装饰有卡通式鱼类，辅以现代灯光照明。管理上引入了标准化管理系统，主体构想借鉴了新加坡的克拉克码头，风格简洁大方，最大限度表达了海洋文化特有的开阔、通透性。在夜排档的几个节点中，新建了具有海洋文化特色的雕塑广场，以沙滩、海水、鱼为基调，成为夜排档演艺和迎客场所；新建了大型膜结构穹幕一座，配制内透式彩色灯光，既是游客品茶休闲的场所，又是烘托浓郁渔港气氛的标志建筑。可以这么说，沈家门海鲜夜排档凭借独特的区域位置、丰富的渔业资源、优越的旅游环境、浓厚的海洋文化，通过完善硬件设施、标准化管理体系，已经成为普陀旅游的一张“金名片”。

　　重新回到滨港路的夜排档，无论硬件还是软件，当然是“更上一层楼”了。这次还有一个新玩意，就是夜排档新打造了高品质的“阳光餐饮街区”，不是明码标价那么小儿科，消费者可以直接看到厨房内的“阳光菜单”。

　　有一年张艺谋导演到舟山拍风景片，一位经营夜排档几十年的中年妇女接待了张导演，并和张导演攀谈了好久，一起合了影，这张照片她一直挂在店面醒目处，每每客人就餐，她都要为此“炫耀”一番。她还接待过不少名人，她说这一直激励着她朝着自己的“梦想”努力着，她说这就是“中国梦”。

　　夜排档东面一水之隔的普陀山有个潮音洞，半浸海中，洞内怪石交错，犬齿森然，日夜为海浪所击拍，堪为自然之奇观；夜半酒酣耳热之际，走出沈家门夜排档，阵阵潮音扑面而来，自然和人文水乳相融，堪称人间奇景。

　　沈家门夜排档海鲜不仅“豪放”，也“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