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阅读
当前版: 13版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菜盘子里的毛衣

  海尧 文/摄

  菜盘子与油盐酱醋瓜果蔬菜鱼肉是至亲,毛衣与钢针线球风霜雪雨冷暖交替关系密切,但菜盘子和毛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所以能让它俩紧密联系起来的事情,不是意外就是事故。

  事故的导火索是毛衣。毛衣很普通,颜色粉嫩,没嵌金丝银线,寻常毛线织就。唯一抓眼的是整件毛衣缀满了球球,从领口到下摆,运用独特的针法织成凸点形成球球的效果。

  这种款式的毛衣在渔村少见。毛衣的主人是一位肤色微黑、脑门微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爸爸前几年得了癌症走了,她妈妈是个能干的,带着两个小孩和瞎眼的婆婆生活。那个年代的渔村,只要勤快饿不死肚子。女人白天干网活,晚上忙针线活,两个孩子拾掇得清清爽爽。

  女人在村里有个闺蜜,闺蜜有一双巧手,她能琢磨出许多毛衣花样。球球毛衣是最新的款式,女人学了来,在灯下不眠不休花了好几个晚上打好。小姑娘一穿上就开心,一开心就想炫耀,毕竟她能炫耀的东西不多。

  村里的渔船吐着黑色白色的烟,拐过礁咀,驶进海湾,村里的“小麻雀”一溜儿列队在礁石边,迎接爸爸的到来。船还没停稳,男人们呼的一下从几丈高几丈远的船头稳稳地跃到礁石上,一身鱼腥,一麻袋鱼货,牵起拖着鼻涕一身泥一身尘的“麻雀”往家走。每当这时,小姑娘在同伴的欢呼声中默默地拉起妹妹的手,走回家关上门,相拥而泣。

  粉色的球球毛衣成了女孩在村里唯一能炫耀的。一早穿着毛衣走东头串西头,特意在每户人家门口逗留一会,一上午下来,成功地让球球毛衣老少皆知了。“这是我妈特意给我织的!”她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高昂着头,翘着五彩的羽毛,向一位偶然和故意遇上的人这样说。

  因为这件毛衣,她被邀请参加“过家家”。村子里的小团伙是个严密的组织,一般很难渗透。球球毛衣是很好的敲门砖,她成功地打破壁垒,进入组织。

  小渔村的“过家家”除了有荤腥的小鱼小虾,建构模式与其他地方大同小异。有家长组织家庭,模仿日常,最有代表性的项目就是做饭请客。几方人马各占一隅,碎瓦碎石成盘,树叶野草为肴,地为席,一阵手忙脚乱捣鼓之后邀八方来客。

  谁家的菜更丰盛,菜式更新奇,是“过家家”环节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小姑娘家的“家长”绞尽脑汁穷途末路之后,余光瞟到了她毛衣上的球球。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小姑娘放弃了挣扎。结果显而易见,小姑娘组获得了巅峰式的胜利,装在盘子里的毛衣的球球是功臣,以压倒性的优势一举夺冠。

  没了球球的毛衣像一只丑陋的癞皮狗,密密的洞洞在渐寒的秋风中呜咽。没了球球的小姑娘等到夜深,才忐忐忑忑地蹭回了家。上午是昂首挺胸的骄傲的公鸡,晚上却成了千疮百孔的癞皮狗。

  屋里的灯亮着,她蹑手蹑脚缩成一团,像一只偷食的小老鼠。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妈妈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这么晚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紧接着啪的一声霹雳炸开:“你的毛衣!你的毛衣怎么成这样了?那些球,那些球呢?哪去了?”歇斯底里的河东狮吼。

  接下来的场面有点混乱,哭声,椅子倒地声,训斥声,巴掌声,求饶声。开始只是几声呜咽,后面哭声越来越丰富,小孩的,大人的,音量从呜咽到呼天抢地。周围的邻居聚拢了来,劝阻声,安慰声,大嗓门的,轻声细语的,形成高低错落的交响乐。

  我也走了过去。哭声渐息,只余一两声轻微抽搐的呜咽。割下球球的“祸首”们低垂着头,站在那儿垂着头“负荆请罪”。其中一个过来拉起小姑娘的手,“别哭了,明天跟我们一起煨番薯去。”

  “他婶,别难过了,毛衣的钱我们给,小孩子们不懂事。”

  “不用,不用,我一时给气着了。邻里邻舍的,说什么赔。”小姑娘的妈妈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说。

  从此,村子里谁都没见过小姑娘穿球球的毛衣。那件命运多舛的毛衣被拆了重新织成了一件毫无特色的毛衣。

  小姑娘渐渐长大,那件曾装在菜盘子里的毛衣在时光里蜿蜒、晃荡。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她的孩子从来不“过家家”,也没有穿球球的毛衣。

上一篇    下一篇
 
     标题导航
   第01版:一版要闻
   第02版:要闻
   第03版:城事
   第04版:融媒
   第05版:财经
   第06版:就知道吃
   第07版:健康周刊
   第08版:医讯
   第09版:医事
   第10版:科普
   第11版:互动区
   第12版:故事
   第13版:心海湾
   第14版:深读
   第15版:天下
   第16版:广告
菜盘子里的毛衣
跑马感悟
海中洲赋